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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散记]怀念谷城先生

发布日期:2013-09-28     作者:王林发      编辑:新闻中心      点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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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、初识刘老

  初识刘老时颇尴尬。那年,我无意当教师,便自作聪明去学校要求取消入学资格。家人得知,又是劝告又是责骂。无奈,我只好硬着头皮去请学校恢复入学资格。但我知道,这是没什么用的,哪有这么随心所欲的事?

  一位负责人指点我去找中文系总支书兼副主任,这便是刘谷城老师刘老。我一看见他,心里就不禁发怵。刘老身材高大,鼻子高挺,样子很象外国人,神情很威严。他认真地听我诉说,表情严肃凝重。我心中很不安,自己这样出尔反尔准得挨训。但是,出乎我的意料,他听我说完后,神情竟慢慢地缓和下来,很和蔼地问我:“你想通了,真正愿意回来?”“是。”他忽然有了笑意:“你愿意回来,我们欢迎。但由于档案已退回了,得费点周折。”

  我舒了一口气,第一次深深感受到长者的宽厚和宏大。

  二、在刘老鼓励的日子里自赎

  即将毕业,我请刘老留言。那时,我的去向已定——到某海岛XX中学当教师。所在学校远离市区,偏僻且孤寂。刘老跟我掏心里话:“海岛虽然艰苦,但海岛教育更需要教师,你更有机会大显身手。”他沉思良久,便挥笔给我留言:“深深地汲取知识的泉水/深深地体验创造的快意/深深地追求不朽的真理。与林发同志共勉。”书迹豪放朴实。据我所知,刘老给其他同学的留言大都简洁精短,他用诗给我赠言且用了四个重重的“深深”,我深知他的用意和其中的分量。

  我到偏远地方执教,决定通过搞教学研究进行自赎,但不知从何下手。我把想法跟刘老一说,他立即来信鼓励并根据我的长处帮我选了课题。搞教学研究,最苦的是搜集资料,而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资料可言。刘老得知,便经常帮我搜集并分门别类整理好再寄给我。我的每篇论文几乎都给刘老过目、认可后再投出。刘老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给我指点,修改,使我进步很快。最令我难忘的一次是,我写一篇经济类的论文,显得力不从心。刘老一边叫我顶住,一边给我寄来资料及修改意见,还常来电话询问(那时打电话都要经过好几次转机)研究进程。最后四易其稿,他才说:“这样才象一点东西,这次可以投出去了。”结果,这篇论文在“XX学报”刊发后,引起了较大的反响,还被权威刊物“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”《中国地理》全文转载。几年以来,我在省内外发表了近三十篇论文,其中多篇或被权威刊物全文转载,或获奖,教学成绩也因此显著,先后获得了多种省市级荣誉。我知道,这里面凝聚了刘老很多的心血。我从他身上真正理解了什么叫“蜡烛精神”。

  三、在刘老帮助的过程中转型

  在中学“混”了十多年后,经另一位恩师提点和鼓励,我决定攻读硕士,毕业后有幸到大学工作。但是,高兴没多久,便感到巨大的恐慌。这个恐慌来自三条横绝在我面前的大河,第一条大河是同事的认同。之前我是在中学“混”的,此所谓起点晚。虽说在中学教学驾轻就熟,但是大学毕竟不同中学,它不但需要“教”,更需要“研”,我能胜任吗?我实在心中无数!第二条大河是学生的认可。那时已是“大专不入流,本科不如狗,硕士满街走,博士才能抖一抖。”与我同时进入学校的,大都不是教授,就是博士,而我仅仅是一个说不过去的硕士,实在拿不出手,此所谓学位低。学生质疑于我,一点都不过分。第三条大河是职称。职称是大学教师的命根子,这好像是女人的内衣,有,你看不见;没有,万万不行。我是揣着中学高级教师职称进入大学的,此所谓学识浅。要转评为副教授,必须要重新开始。广东评定职称之苛刻之严格,全国出其右者没有几个,要在一年内完成这事,谈何容易?

  这三条大河面宽水猛,若要到达彼岸,难!我几乎看不到希望。这时候,两位恩师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,说:“别怕,我们来帮你!”其中一个就是刘老。刘老曾教过我们“语文教学论”、“现当代文学”、“影视文学”等课程,这个时候他已经离休,但是乃担任学校的教学督导,同时兼任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、湛江散文诗学会常务副会长等社会职务,并乐此不疲。

  大约一个月后,刘老来听我上课。上完一节课,我已是大汗淋漓,忙不连迭地向他请教。他与我谈了很多,其中记得几句最清楚:课上得还不错,特别是多媒体的运用显得比较娴熟,这个要作为优势保持。上课不仅是一种技术,更是一门艺术,需要用心、用情、用神。教师有三个层次,一是经师,二是能师,三是人师。经师易得,能师好求,人师难有。人师是为师的最高境界,应该是我们的毕生追求。我频频点头,不由想起十多年前他带我们教育实习的情景。那时,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,特紧张,精心准备的课用不了30分钟就讲完了,余下的十多分钟只好用来做练习和给学生答疑。下课后刘老找到我,他给我指出了问题,并传授了一些课堂掌控技巧,最后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:不怕,相信你肯定行!十多年好像转了一轮,只不过一个在中学,一个在大学,不变的是那殷殷之心。

  刘老与我谈后,特意走上讲台对我的学生说:王老师这节课中规中矩,但重点突出,以点带面,旁征博引,特别是多媒体的运用,应是我们当代教育的一个趋向,这一点很值得我们研究,也值得我们学习。刘老对我的评价是“溢美”之说,但我明白他的苦心,他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给我压阵,给我树威,让我尽早站住脚跟。

  刘老听我的课后大概一星期,我写了一篇论文上他家请他指点。他像以往一样,把糖果剥开、把水果削了塞在我手中,然后笑眯眯的看我吃完。他问了我一些工作和生活方面的事,叮嘱我好好工作,同时也要注意身体。他收下我的论文,第二天就还回给我。我打开看时,很是吃惊,同时也感到一种感激。原来刘老用铅笔(不是红笔,意即不是“不刊之论”)在我的论文上面细细地修改了一遍,有的地方还添加了很多内容。好像过了不久,他又来找我,很高兴,像小孩子一样雀跃:

  “XX学报同意发表你的论文了!这说明你写的论文完全达得到了发表水平,不必过于担心。”

  XX学报是一家校外学报,他的话对于我这个“初级产品”无疑是吃了定心丸。后来,我写了一系列网络教育方面的论文,投给杂志之前,每篇必经他手。我一年内能发表近十篇论文,又一年后顺利评上副教授,这里面包含着他很多心血。刘老看我的论文多了,便指着我的论文,不像指点,反而像商量——

  “基于网络的教育是当今教育的一个趋势,我们要好好把握。但它毕竟是技术,应该为教育服务,我们要运用好它,但不能忘记教育的初衷。” 他建议我完成这个课题后,再寻找一个方向。

  刘老给我指点论文,总是这样。这一点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帮我修改《新课程语文教材教法》。这本书是我第一次主编的大学教材,约有四十万多字。刘老帮我修改这本书稿,照样是全看全改,照样是用铅笔密密麻麻修改了一遍,并送给我一些相关资料。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,修改一本这样的书稿,要花多少精力!说实话,如果这本教材没有他的精心修改,我是不敢拿出手的。这本书一年后顺利出版,可惜,他再也看不到了。

  四、难忘刘老

  最后见刘老是在第27个教师节那天,那时他已经与病魔抗战了一年多。一年多来,他只能躺在病床上,无法言语,无法挪动,这对一个以语言为职业工具,以文字为生活方式的人,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!但是他从不表现出来——即使是肉体的巨痛,也从来没有吭过一声。期间我断断续续去探望他多次,每一次他见到我都高兴,表情也生动起来,还用一边能动的手紧紧握住我。见他的最后一面,他基本不能再动了,已处于半昏迷状态;但是当我摸他的头时,他忽然睁开眼睛,用力地望着我,无言,无语,千般不舍!

  刘老已经离开我们,不知怎地,我总还时不时想起他的微笑,他的慈祥,他的叮嘱。读书这么多年,教过我的老师不止一百,我视为恩师的只有两个,刘老是其中一个。他是对我影响最深刻、给我鼓励最大的其中一个,也是让我最感激的其中一个。一个人要进步,需要四种人,一种是能给你指点的高人,一种是肯给你帮助的贵人,一种是善给你鼓励的亲人,一种是会给你“监督”的小人。无疑,对我而言,刘老是集高人、贵人和亲人于一体的长者,我常常为自己暗暗庆幸。他的品格,在我的心里是伟大的。有时我常常想:他对我殷切的期待,对我无私的帮助,对我不倦的教诲,应该成为我为师的楷模。每当我对自己的学生失去耐心时,压抑中便想起他的微笑,他的慈祥,他的叮嘱,这使我良心发现,再次反思自己的教育之道。

  二O一三年八月二十三日